一棵秀树

我不是好子,嘛不是歹人。

【相棒/冠右/小野右】:喜欢的食物是……

S02E15/16和S18E01/02相关。隐晦的冠右和小野右。其实也有一点点右环和右幸。总之是杉下右京中心。

北海道也是个好地方……

 

——

是在八户由特快转新干线上车回到东京的时候,右京先生突然停止阅读报纸,把视线转向一位大叔正举起来塞到行李舱的泡沫箱子。

箱子放好了,后者拖拖拉拉地扶着七八岁的小儿子的肩膀,把孩子安放到自己的座位上。可是右京先生一直凝视着那两个人,引得冠城也朝他们的方向看去,思忖起来。

 
 

难道说这儿童是被诱拐的吗?还是说那箱子里装了什么走私品?怎么看也不太像嘛。

 
 

右京先生就在这时开口了。

 
 

“又忘记买螃蟹了啊。”

 
 

他自言自语地拖长了音量。语气缓慢,可以算是惋惜。但是当冠城从他的视线处回头去看他的表情的时候,却觉得更像是一种从梦中惊醒的茫然。

 
 

“啊……”

 
 

冠城回头去看那位男性的手指,中指有细茧,手的皮肤并不粗糙。看上去像是做文职工作的人。但是手上有细细密密的小伤口,有些用创可贴贴起来了,有些又没有……大概是处理螃蟹的时候不得要领,弄出的伤口太多了吧。

 
 

“哎?所以您喜欢吃螃蟹吗?”

 
 

这样询问了之后,却得到了右京先生一段不知所云的回答:

 
 

“我并没有特别喜欢。不过提到秋天的北海道,大家不都是会最先想到螃蟹吗?”

 
 

这是什么话呀。只有特别爱吃的人才会想到螃蟹吧?北海道的美景和特色多得很呢。恋人会想起红叶,自然景观爱好者会想起瀑布,也有人为了温泉特地跑来休假——还有铁道爱好者,冠城在法务部的同僚里恰好有这么一个人,会为了吃应季的鱿鱼包饭铁路便当而专程趁周末跑到北海道去。

 
 

……哎。喜欢螃蟹就直说嘛。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小事上这么不坦率呢?

 
 

——幸子小姐离开花之里前曾经说过,如果问起右京先生“有什么喜欢吃的食物”,他就会说“并没有”。归根结底,是他好像把对食物有偏好当成孩子气的事情。

 
 

但事实上只是他本人不太注意罢了,他是一定要吃掉炖汤里的番茄,又总会把姜片挑出去的人。冠城当时打趣过:老板娘是跟右京先生相识很久了啊,连这种小事也会知道……然后幸子小姐眼睛里闪着狡黠地光芒,对冠城耳语道:

 
 

“并不是本人注意到的哦……是右京先生的前妻,也就是前任老板娘,决定由我接管花之里之后,才特地致邮件来嘱咐的。”

 
 

那时右京先生装作没有听到二人在说自己的事情,正襟危坐地吃着茶泡饭。然后幸子小姐又说:“不过也是因为环小姐很喜欢右京先生吧。据说刚刚相识的时候,就把食物的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呢。”

 
 

右京先生这时候才动手斟出了一小盅烧酒,一口气喝了下去。除此之外,对幸子小姐的话就没有其他反应了。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好像这些言论都完全没有必要似的。

 
 

每到这种时候,冠城就会在心底默默感慨:还真是个完全不可爱的人啊。

 
 

不过说到底,可能也就是这种冷淡又隐秘的态度,才会让他偶尔的亲近和诚恳显得可爱吧。

 
 

多少想给这样的右京先生一点惊喜,就算他嘴上从来不承认,眼神总不会骗人。只要能看到对方渴望或者愉快的眼神就好了。冠城就这样打定了主意,私下开始了动作。三个星期后的周五下班之前,冠城在名牌处撑着墙壁挡住了杉下右京的去路,手里还攥着两张飞机票。

 
 

“哦呀。你要做什么?”

 
 

右京先生看上去是感到很惊讶,连眼睛都有点瞪圆了。但最后还是语气平淡地这样询问道。

 
 

“右京先生今年的年假还有两三天吧?要不要一起再去一次北海道呢?”

 
 

“你很喜欢北海道吗?”

 
 

“就算是吧。上次托某些突然失踪的上司的福,根本没能好好欣赏海天一色的美好景象,连咖啡都没喝到好的,就连滚带爬地被人袭击……最后又赶路到了洞爷湖去。我也想好好看看北海道呢。还有……很想去泡温泉。”

 
 

“原来如此。那我可以给你准假,你大可自己前去。”

 
 

“我也或多或少对右京先生不穿西服的样子有点好奇,上次看到你穿着连体睡衣的样子以后就更感兴趣了。”

 
 

“……你的趣味真是独特啊。”

 
 

“不,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单纯的好奇而已。好奇心不就是在特命系工作时最受欢迎的特质吗?”

 
 

“我也没有误会啊。作为好奇心来说,你这也是比较独特的好奇心了吧。”

 
 

“真是不想被右京先生这样的人这么说。”

 
 

“那就不要做奇怪的事嘛。”

 
 

看上去好像劝不动了。冠城只好出了下策,不再执着于给对方什么惊喜,直截了当地讲出此行的目的:

 
 

“去吃螃蟹不好吗?这个季节帝王蟹正当季呢。”

 
 

右京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许松动。他抬起眼睛审视着冠城,冠城就报以了更加坦诚的注视:实在只是想跟您一起享受您喜欢的东西罢了。就算这样也要推拒吗?

 
 

然后右京开口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怎么特别喜欢吃蟹。”

 
 

神情不像是自持或者口是心非,反而带上了实在的无奈。——啊咧?猜错了吗?

 
 

“不过既然票都买好了,就一起去吧。”

 
 

杉下右京灵活地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那张机票,仰面从冠城还撑在墙壁上的那只手臂下穿过,动作一气呵成。待到冠城反应过来,对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组对五课门口的拐角了。

 
 

——

 
 

最后反而是原定要给对方惊喜的冠城开始觉得,这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在札幌下了飞机,又坐上列车。在通往小樽和定山溪的路上,冠城亘依然没能弄明白杉下右京突然答应他的理由。

 
 

对方几乎是答应了他的一切提案。爬山去看红叶?——OK的,虽然还是硬要穿着西装和皮鞋,步速却一点也不见放慢。温泉也去了,但是换上浴衣之后就并不肯再进到池子里去了。右京先生把头发放下来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明治时代的文人,除了目光太过炯炯……冠城还在心底里赞赏了一下他的风姿——直到他穿着木屐坐到岩石边上开始针对当地的矿物和水质大发议论,害得冠城要不断给周围的旅客递去抱歉的目光。

 
 

从定山溪离开之后回到札幌,离开之前的上午,二人去了札幌有名的海产市场。冠城想要挑取一只上好的帝王蟹,突然被右京打断:好的帝王蟹吃得完吗?两个人而已,不如还是买毛甲蟹吧。这个季节的蟹膏也不错。

 
 

这就是右京在此行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冠城提出异议。什么嘛……还是对吃螃蟹这件事最在意啊。冠城亘一边腹诽一边迁就了对方的决定。

 
 

一边闲聊着关于北海道的事情,一边等待清蒸螃蟹做好的途中,右京先生讲了许多跟北海道有关的事情。穿越雪原的夜间列车,到荒原地带寻求诗性的文人,或者战后开垦了数片荒地的家族——明明是他本人出生前五十年一百年的事,他却好像亲眼见过一样如数家珍。这个人的脑容量跟摄入知识的分量一直都是这么可怖。如果不是偶然会流露出人性化的脾气来——伊丹刑事第一次跟冠城见面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这个办公室,原先住着的是魔物哦。”

 
 

此言非虚。

 
 

北海道讲义逐渐走向近代。在清蒸毛甲蟹终于上桌的时候,杉下右京刚刚数完了八十年代北海道国铁的途经站点,自言自语地开始念叨:

 
 

“结果还是没能见到河童啊。”

 
 

——哎?

 
 

因为对方的讲义是从明治时代开始的,冠城好像默认了这些东西都是从书本、论文或者网络上得来的知识,说起国铁跟河童的时候,也是这么以为的。结果其实是亲身经历过的事吗?

 
 

“右京先生自己亲自坐过国铁的夜间列车,探访过河童吗?听上去像是很有意义的旅行嘛。”

 
 

“……啊。并非我的本愿呢。是被人强行邀请的。是一位熟人。”

 
 

“熟人……一般的熟人会邀请人出来旅行吗?”

 
 

“总之是非常自来熟的人,满脑子都是胡来的念头。关系亲疏暂且不论,当时根本不是出来旅行的时机。”

 
 

螃蟹的色相上佳。饱满凸起的红色蟹壳下藏着丰腴若凝脂的美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太过放松,杉下右京突然讲起了他本人的历史——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时机,总不能让他因为要吃东西就打断了。冠城自顾自地揽过盘子,举起锤子拆开一只蟹腿,直接送到了对方面前的盘子里。

 
 

“我刚刚通过职业组的考试,入职之前有大约一个星期的空档。我已经准备好了要研读的书目,打算度过踏入社会前最后的一个假期……这时候对方——就像你一样,突然拿出两张机票,说要去北海道。本来他是要去函馆参加某项会议的,根本不应该出来游玩。但是,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缺席了一系列讲座,用着公职给他的权利游山玩水。可以说是相当恶劣的行为呢。”

 
 

“右京先生还有这种熟人吗?”

 
 

“我也对此感到很惊讶。”

 
 

“听上去是个渎职的男人。”

 
 

“……啊。那倒不是。与其说渎职,不如说他对奉职的执着远高于一切。”

 
 

“那么那些讲座……”

 
 

“我后来意识到他离开会场的目的,是观察北海道的交番道警。他当时正在负责一项改革企划,似乎执意认为交托给他的报告不够全面。我当时完全不能理解……认为一个系统由下至上按部就班搜集的资料无论如何都比个人靠双腿和肉眼能获得的信息要多。不过大概也就是那次旅行改变了我的想法……但是,不论结果如何,这种行为在程序上还是很成问题。他以警察厅名义在没有公文的情况下突击召集某几个所辖的警署集合,进行了一系列不合程序的个人质询,他还拽上与此事并无关系的我,强行打乱我个人的计划,对我的意志也可以说是毫无尊重。”

 
 

“……好的,好的。”

 
 

不知道是什么熟人。冠城这方面听起来,怎么都觉得是很畸形的关系。应该算是朋友吗?说以警察厅名义,大概就是警察厅的职业组人士?行动诡秘,不按常理,冠城光是听说对方的行径就已经自然地产生了亲近感。——和右京先生也足够亲近吧?亲近到可以同游北海道超过一个星期,好像还迁就了右京先生对妖魔鬼怪传说的奇怪癖好。另一方面,右京先生现在我是真情实感地在抱怨对方的举动,连语速都变快了。——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跳过程序达成目的,这种类型的事不正是杉下右京统领的特命系一直以来都在做的吗?

 
 

这些抱怨,完全可以说是脱离了理智的数落嘛。

 
 

“总而言之,不顾我的想法做了一系列多余的事。当时在各市之间来往的话,应该是开车或者客车更方便,对方却说什么,‘你不想坐夜间电车吗?’之后就买下了车票。还有,如果单纯是考察的话,去温泉和去吃毛甲蟹也可以说是毫无必要——”

 
 

分明是很贴心又悠游的感觉吧。一边自由地行动,一边良好地完成了工作。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听起来多多少少有点了不起——右京先生越试图给出一种“这个人真是胡来”的印象,冠城就越觉得对方是个有趣的人。

 
 

“……那个人,好像是格外喜欢螃蟹。那次,基本上就要赶不上回函馆的列车了。他需要在会议的闭幕式上出席,因为闭幕式入场是需要签名的。就算这样,他也一定要在小樽吃了蟹再回去——时间明明就要来不及了,无论我怎么看表,他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最后我坚持说要离开,他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吃了几只蟹腿的右京先生打开了蟹壳。

 
 

“站起来之后还指着蟹壳里的蟹膏——说什么,这真是暴殄天物,你会遭报应的,之类的话。最后还是强迫我坐下把剩下的蟹肉都吃完了。”

 
 

“您的记忆很生动嘛。”

 
 

“实在太离谱了,所以才记住的。”

 
 

“不论您怎么说,对方听起来还是个很有趣的人。可能是因为这样才能跟您熟悉起来的吧。”

 
 

“即便这样也改变不了我的看法:他是个离谱的人。之后几年间,也反复提过几次吃北海道的螃蟹的事情。十几年前,我为公事来到北海道——因为之前拜托了他一些小事,被说了‘就用螃蟹做回礼吧’。因为公务缠身,那次最后没能买到。但是他不知道又托了什么人,把他想要的那种蟹空运回了东京,之后专程约我出去吃专人烹调的毛甲蟹。”

 
 

“是能量很大的人呢。”

 
 

“我打算拒绝,推脱说晚上有其他安排。但对方一路派司机跟踪我到花之里,亲自进门说:你这不是没有人约吗?……环小姐又不明就里地推波助澜,因为她以为对方是我的朋友。就这样,那个人又把我挟持到了他常去的店铺,之后一边吃一边提醒:所以你现在确实欠我一顿螃蟹做回礼了。”

 
 

冠城笑出了声音。……这究竟是什么人啊?感觉能让杉下右京完全没办法对付的人,必然是值得敬畏的对象。

 
 

“哦呀。你笑什么?”

 
 

“没什么。——所以呢?您最后有没有回礼?”

 
 

从刚刚开始一直滔滔不绝的右京先生,呼吸像是窒住了似的,咬紧牙关,脸颊微微颤抖起来。两轮缓慢的深呼吸之后,他才语带不忿地开口:

 
 

“从那以后始终没有找到过合适的时机。”

 
 

……原来如此。冠城凝视着对面的上司。

 
 

“冠城君。”

 
 

“嗯,右京先生?”

 
 

“——你那副表情,好像是有什么感想的样子。如果有的话,还请你直说。”

 
 

“啊,抱歉,我大概是想多了。不过,恕我直言……虽然您一直说得好像是对方不顾您的意愿硬要逼您一起出来吃饭似的……说到底人家也是知道您其实喜欢吃螃蟹,才会几次三番地邀请吧。”

 
 

“……はいぃ?”

 
 

“毛甲蟹哦。刚刚……摆在我们面前的是拆好的一整只。您边说边吃来着,一只腿都没有留给我,蟹膏也快被您自己挖光了。难道不需要注意胆固醇吗?”

 
 

这位传说中的友人,在特命系的数年内,冠城从来没有见过。按照他从前调查得来的有关杉下右京的信息,以及刚才那句“没有合适的时机”,他大概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已经过世的人。

 
 

于是为了缓和气氛,冠城这样笑着装作为难的样子来挖苦自己的上司。

 
 

他以为右京会像往常一样,斩钉截铁地回敬什么“是你手脚太慢了”,或者“劳君关心,我的身体还是很好的”一类的台词。

 
 

结果——结果,对面却突然沉默了。视线也不再跟冠城相对,而是垂着眼睛凝视着桌子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蟹壳,嘴角微微上扬,神色虽然不羞耻难堪,但也并不惊愕。……就像一开始在回家的列车上一样,像是突然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惊醒。

 
 

良久之后,冠城才听到右京先生的声音。轻柔得好像要淹没在小樽寒凉的秋风里。

 
 

“你说的也是呢。”

 
 

语毕,他就放下了筷子。

 
 

那一整天他再也没吃过什么别的东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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