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秀树

我不是好子,嘛不是歹人。

【元与均棋】全宇宙最小的毛巾商店

*《银河系搭车客指南》的拙劣paro
*外星旅行者小哥徐均朔×地球独居老大爷郑棋元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预警


要是一个人能搭车穿越如此宽阔、如此漫长的银河系,吃过了苦头,逛过了贫民窟,在可怕的劣势中做过了斗争,成功走到这里的时候仍旧知道他的毛巾在哪儿,那么很显然这个人值得信赖。

——道格拉斯·亚当斯 《银河系搭车客指南》
——

1

在当今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文明人的家门口出现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游客,是不寻常的。或许你在早期的传说里听过那些故事,耶稣跟佛陀长途跋涉地传道,在信主的善徒门前受到热烈欢迎,或被顽固不化的异教徒扫地出门……这种事在二十一世纪的一座公寓楼里实在很难发生,除了外卖小哥和忘带钥匙的老父亲谁也不会敲响任何大门,因此当一个住在四四方方的火柴盒子里的居民打开他那门口刻着花纹新魏体“一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一夫牌防盗门,而看到一个背着双肩背包风尘仆仆穿着白T跟短裤的年轻驴友时,他既不会立刻展现出好客的一面,也不会马上产生敌对,举起门口的扫帚棍就要把人打得越远越好。

郑棋元只是茫然地半张着嘴巴,目光呆滞地挠着最近留得长了一点的头发。如果他长得普通一点,大概会有人说他看起来痴痴呆呆的,在朋友间的外号可能会叫做“大傻”或者“二傻”。

但是因为他样子确实比较英俊,慢吞吞的行动方式就成了一种个性。他的花名是“大爷”。

大爷字正腔圆,气沉丹田,因为他的耳朵这几年确实不太好了:你是哪位?

画着厚重烟熏妆,在逐渐冷却的秋天穿着却还异常清爽的青年,面带微笑露出稍微有些尖利的牙齿:你好!请问你这里有毛巾吗?


2

郑棋元有洁癖,当然也有毛巾。很多条,蓝色的,绿色的,粉色的,灰色的。出行用,运动用,日常用。他在毛巾堆里抽出唯一一条最近一直没有用过的白色浴巾……那是条很陈旧的浴巾了,虽然洗得干净,但有点发黄,中央朝上的地方还撕裂了一个口子,裂口处细碎的丝线赤裸裸地伸出来。

他蹲在浴室的柜子跟前举着这条毛巾仔细地打量了一些片刻,然后站起身来把毛巾递给沙发上的年轻人——后者手里正捧着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把面前烘烤着他鼻尖的那些蒸腾的水雾吹远。

徐均朔。这就是他的名字了,别在年轻旅人的旅行包上——“捡到请致电银河系总台后呼叫#72648284264586徐均朔”。徐均朔接过毛巾,笑逐颜开,再次露出锋利的牙齿,礼貌道谢后开口问道: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

我要买你的毛巾呀。多少钱?

郑棋元眨眨眼睛。送你了呀,他说。这是我的旧毛巾。我不是卖毛巾的。

奇怪。徐均朔打开便携电脑,互动版《银河系搭车客指南》的App,在郑棋元家坐标的位置上闪烁着标志:全宇宙最小的毛巾商店。

那就是《指南》搞错啦。郑棋元坚定不移地说。你也知道这本书不靠谱,如果有什么出入,一定是它搞错了。这不是毛巾商店,这里是我住的地方。

——那就是旅店了。徐均朔笃定地点点头。

什么鬼呀。不,不是旅店,这是我家。郑棋元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边解释边想自己确实是老了。年轻的时候碰到这样不知所谓的人,他一般是会上手好好揍人家一顿的。

徐均朔再次点开《指南》App:家/家庭。地球用语。可指住所,引申含义:具有遗传学共性的直系或非直系亲属强制自动组成的集体,或无血缘关系人士出于自愿组成的集体——起初的自愿也可以随时间流转转化为非自愿,绝大多数家庭成员对其家庭的存在持一种在情愿和不情愿之间的游离状态——例句是托尔斯泰那条著名的引语:幸福的家庭大抵相似,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

你这里应该是第一种含义,那就是住所。住所就可以是旅店——徐均朔理论起来手舞足蹈。讲道理,你这里明明就是旅店,你不要不承认!

不是的,郑棋元深吸一口气,他的精神挂在发怒的边缘,摇摇欲坠。不是,这不仅仅是住所而已,这是我长期定居的场所,这是我的归宿。是引申出来的……

那就是集体。可是你这里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呀。一个人怎么能叫做“家”呢?就跟定义不符嘛,徐均朔咬定。

3

郑棋元听完这句话就一下子变得非常疲劳,懒得跟他再去解释什么社会学上的说法,或者他独身是一种跟别人无关的个人选择。

而且那青年这样殚精竭虑地狡辩,恐怕无非也只是想要住下来而已。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转变口风:是,我这里是旅店。你是没有地方住了吗?

被点破真正目的的青年忽然羞赧起来,挠了挠后脑的头发:嘿嘿。我的飞船坏掉了……你们这颗星球好像没有修飞船的地方。就像没有车流的乡村不会有人开修车厂,没有人烟的地方不会有医院一样……你们这里好像没有什么飞船,也就没有人会修飞船呀。

气势汹汹,好像他没地方住了就是这个星球的错,于是身为这个星球居民的郑棋元理所应当地要对他负责。

飞船啊。郑棋元重复道。那好。但总要想办法修。你把飞船停在哪儿了?

徐均朔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树叶。就在这上面。它没有力气了,就会缩小成一片苜蓿叶上的一粒微尘。

这是实话。但郑棋元既没有低头去确认也没有开口反驳。他抿了抿嘴唇,说,这样啊……明白了。

徐均朔知道这是什么,《指南》的地球扩充词条下说过,这是“敷衍”,用于既不相信对方的话又不想产生正面冲突的情形。和多疑与自私三者并列需要搭车客多加注意和防范的地球主流碳基生物典型特质。

4

地球人看起来很累了,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赶走一个不速之客。郑棋元任由徐均朔在他家里住下,带他熟悉了自己的日常生活,听徐均朔讲自己短暂的旅行生涯中的新鲜见闻,跟他一起发笑。然而笑声也是疲劳的。如果问他这样疲劳了多久,大概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并不是生理上的疲劳,而是精神上的枯竭使人显得干瘪。和他阳台上的那些花草不一样,这不是能够通过浇水解决的问题。

说到浇水……

徐均朔举着水桶出现在他面前大喊:郑迪郑迪!

郑棋元从笔记本电脑跟前抬起头来透过眼镜片注视着徐均朔手里的水桶。红色的水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里面没有水了。刚刚还是满的。他总共有四盆花。一盆一瓢……

不是,你浇了多少水啊?

不是多浇一点它就会长得快一点吗?你的花跟我在半人马座伽马星上看到的食人植物差不多,它们就是这样,只要浇水就能好好吸收土壤的养分,最好的情况下……

但是地球的花不是这样的。郑棋元对着被水淹没的阳台地板叹气。你说得好像是只要我不停给你做饭,你就可以一直长高,一蹦就可以离开大气层,离开我家一样。有些事不可以做得太过头,做到刚刚好然后停下就可以。

郑棋元举着百洁布跪在地板跟前小心翼翼地把水全都吸干。徐均朔跟在后面不说话。过了半晌才忽然问:你懂得这么多……如果飞船能修好的话,就跟我一起去星际旅行吧!我想象我们两个一起去的话……一定是……很好的。

5

徐均朔这么说当然不只是为了一盆花。

他拿到郑棋元的毛巾的时候就认得出来——这是星际的传奇人物呀。毛巾左上角二十厘米处的黑色痕迹是克拉肯诗人的经典题词:“没有意义的意义永远不被推翻”,而下方二十厘米是郑迪自己的回应:“这样的持续本身充满意义”。撕裂的口子是因为曾在培博星球统治者的斗兽场里观战被误伤,磨洗的污迹是因为……无论身处何方,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擦掉自己周围一臂远的灰尘。

谁也不知道郑棋元究竟在星际穿梭过多久,是否真的乘坐过流星,是否真的瞻仰过每个最杰出的头脑被毁于疯狂的全过程,是否真的醉倒在宇宙尽头忘记离开,经历了最大的爆炸之后又从末世的未来回到这一代。徐均朔所知的只有一点:当他开始星际旅行的时候,旅行者们口耳传颂的对象,已经不是郑迪了,尽管那个名字还深深印在大家的心里。每天都有崭新的冒险界新星升起或陨落,有些事大概比郑迪做过的更新奇、更出格。但徐均朔记得这个名字,这是他想要成为旅行者的第一步。或许并不是他心里最想成为的那个,但无疑是他尊敬的对象。

然后他的飞船在地球因为失修坠落,他的毛巾也跟着飘散,《指南》App把他指引到了这家门口。《指南》的失误或许只是一个巧合,但见到郑迪——郑棋元这件事还是一件好事。他没有考虑过这种奇遇发生的可能性……如果说幻想的话,他幻想见到鹿港小镇的次数还多些。但或许正是因为他没太幻想过郑迪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迅速接受眼前看到的样子。一个平实冷静又固执的家伙,虽然偶尔还会开两句玩笑,但那不是有任何意义的玩笑……好像为了快乐而快乐一样,听在他耳朵里虽然有幽默感,也会笑得出声,但也不失为一种折磨。

为什么一个伟大的——不,如果说伟大太过头了——为什么一个优秀的旅行者会甘愿停止旅行呢?世界那么广阔无垠,行星燃烧恒星抖动的壮阔景象,怎么会有人肯放弃呢?身体和心灵的苍老都不足以成为借口,有许多人曾在这条道路上献出自己的生命,有些出于伟大,有些出于愚蠢,但总而言之,一旦投身进无限的混乱,平静地活着好像根本就不是什么选项。

所以他执着于拉扯郑棋元离开此间,哪怕他自己的飞船已经缩小成了一粒微尘。

6

他以为自己需要劝对方很久,没料到郑棋元严肃地跪坐起来,睁着眼睛,星辰一样地眨了一眨。那之中应该有一点点犹疑,但回答是坚定的。

他说:好啊。

7

倒带。倒带。

倒带多久呢?具体的日期应该没有了,如果想要说明这一切,你需要不断倒带,然后把郑棋元从前的每一个瞬间都仔细观赏一遍。就算还是不太好用言语说明,你依然能看到他停滞的原因。

没有意义。

旅行者的宿命是去经历。之前一直流行的说法是,这些经历可以升华成一句又一句箴言。然而,被不明生物追逐的时候一定要迅速选择道路是一条箴言,但结局也可能是闯进死胡同被撕个粉碎。色彩鲜艳的食物多半有毒是一句箴言,但在熊猫座欧米伽星上所有的生物色彩都非常鲜艳。这些话都是废话,而在每一个通道辗转的岁月里旅行者会看到许多看上去更有意义的事情,教书育人或者发展交通,科学研究与实证分析——旅行这件事看上去就毫无意义,情绪和景色在头脑和身体上留下了痕迹,但这些痕迹难道真的有意义吗?一次次的极限跟刺激永远是新奇的。但是旅行者的书本上从来都是说人类会厌倦重复,却从没有人告诉过你,人也会对新奇厌烦。

在第三千二百五十六次观赏了跟前面三千二百五十五次都迥异的爆炸之后,郑棋元对这样的新奇感到厌烦了。或许是地球人的身体构造让他的神经没办法再接触到任何刺激得到他的星际奇观,三维的头脑反正也不可能见得到四维的极限,他选择回到家里,种了四盆他记忆里地球最值得怀念的花。

充满意义的持续终于无法持续。

8

然而他也不可能不去怀念旅行。当徐均朔在他的门前出现时,他迅速嗅到了这个人身上相似的味道,打开了门,给了对方一条自己最珍爱的毛巾,联系了熟知的朋友,再过几天对方就会到达地球,修好徐均朔的飞船。

与此同时——想走吗?他一遍又一遍地询问自己,想走吗?或许没有必要吧,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劝自己,当你孤独了太久的时候,当你一个人成了“家”的时候,是会听到自己对自己说话的声音的,仿佛分裂成三个你——一个鼓动、一个旁观、一个跃跃欲试。

搭乘徐均朔的飞船离开不失为一种选择,然而强行闯入其他旅行者的计划,硬要跳上去做搭车客,这种行为在旅行者联盟的信条里跟调转船头突然攻击陌生人一样,都在“不可理喻”的层级里,唯一比它更高的就是“停止旅行”。已经犯了最大的错误的郑棋元,无心再去犯一个会影响到其他人的错误。

有些事就是该停下的时候……就要停下。他对着电脑上往年留下的旅行日志,在深深缅怀之中对自己说。停下吧。

然后他听到徐均朔叫:“郑迪郑迪!”

手上还提着空空如也的红色水桶。

9

徐均朔向他提出一同旅行的请求时他就从八风吹不动的平衡的木板变成了一块激烈抖动的木板。

原来从前种种可能发生的美好都没能说服他,是因为它们都不及有着相似气味的少年诚恳而直接地发出的一个真心实意的愿望。——对于一个孤独的人所组成的家庭来说,一个闯进空间的新鲜成员就是他作为地球主流碳基生物所缺失的那一种,三维生物也可以感受得到的精神刺激。

—End—

+1

地球历法20某某年的一天……谁知道是哪年呢?他们俩实在没有时间去在意时间。从提阿特星的一只名为Innamorati的怪物手下逃脱以后,徐均朔对着便携电脑上突然更新的《银河系漫游指南》互动App发出一声哨子似的怪叫。对此已经见怪不怪的郑棋元随手打了个哈欠……虽然徐均朔自诩是他们俩之间比较会使用电脑的那个,郑棋元却是比较擅长处理问题的那个。

怎么了?

徐均朔答曰:我的指南居然更新了!你也知道《指南》更新速度实在太慢,所以我在碰到你的那年提前使用漏洞盗版更新了十三版后的版本,这些年来一直没有需要再次更新过……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郑棋元挑了挑自己颜色愈来愈浅的额前碎发,颇为感怀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去给徐均朔倒了一杯热茶——后者已经因为穿越某个冰河带冻得发抖,自己却毫无察觉。

所以新版本都有什么新功能?

但也没什么,它只是说,比起上一版本,进一步精准了针对用户个人需求的地点提示,另外接续上一版本的设计,又更改了部分已经过时的用词。比如现在“酒吧”和“书店”被归类为“历史遗迹”,充电站被归类为便民服务,毛巾商店和加油站的优先级是同等,“宇宙尽头的餐馆”直接简写为“宇宙尽头”,因为人们在那里干什么的都有,用餐已经不是什么新鲜服务了,大部分“剧场”被更名为“集体冥想圣地”……啊。

——怎么了?

“家”。“家”现在叫做“全宇宙最小的毛巾商店”。

—真的End了—

—————

End Notes:

七月末写了个意象更少的关于均棋组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短打,叫《新月》。那时候因为刚刚考古完,觉得郑圈老师来到这个节目大概渴望的……未必仅仅是什么推广,而是他本人的新开始。《埋葬秘密》的歌词在这段说得很有意思:“我将放下我的所有……我多想越过那片海,我多想给她个未来。”

但是那篇后来设为仅自己可见了。理由很简单,跟去年粉云次方一样,跟有些喜欢郑老师的朋友思路不太一致。有很多人执着于音乐剧的人设,“本人的新开始”这种东西,可能太过自私了。在这种有矛盾的情况下,我还是比较不愿意……提出什么会让人显得自私的观点。

但是今天看到repo说了郑老师的感言,发觉他来的时候的确是希求过一个自己的新开始,但是走的时候,是带着对国产音乐剧(当然也有他自己)的信心离开的。他看到的东西……我想我也窥见一斑了。

所以就写了这个……不知道能不能表达出我想表达的意思,也不知道跟郑老师真实的想法究竟会南辕北辙到怎样的地步。不过因为写作来说对我也是……发泄的渠道,我尽量也保证I don't care,写完就完了。

彩蛋里埋了个……嗑CP嗑得很愤怒导致的梗……不知道有没有人肯读完之后再挖出来,挖出来……也没奖,嘿嘿。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毕业快乐,永远年轻的郑老师跟确实很年轻的小徐老师现在都还是学生,是旅行者,是……上路了。我祝他们跟沿途的风景相处愉快,无论是否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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